80万年薪招聘公务员：聘任制改革能否打破公务员铁饭碗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王峰北京报道 税后80万元！

这是今年3月浙江省金华市面向全国招聘聘任制公务员时，其中两个职位的指导年薪。相关工作人员近日向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招聘还在走流程，尚未结束。”

近日，多地公开招聘聘任制公务员。仅5月份，就有江西南昌、上饶、景德镇、赣州、萍乡、新余、宜春、鹰潭，以及重庆等多地发布公告，有些地方还是首次招聘。

这些岗位多为专业技术和高级管理岗位，年薪多在30~50万元，一些岗位年薪可达60~80万元，远高于同地区传统公务员水平。

地方政府为何要高薪招聘聘任制公务员，这对传统公务员是否公平？采取市场化机制的聘任制公务员是否应该推广，从而全面打破公务员的“铁饭碗”？

是否值得高薪聘用

高薪，是聘任制公务员最亮眼的标签。

5月15日，江西省赣州市发布2024年度公开招聘聘任制公务员公告，其中，瑞金经济技术开发区首次招聘聘任制公务员，职位为招商与企业服务局机械工程产业发展一级主管，税前薪酬40万元/年，符合条件的可以叠加享受赣州市人才政策。

而2022年，赣州市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只有86297元。

江西省会南昌市开出的薪酬待遇更好。同期发布的公告显示，南昌市多个开发区管委会招聘招商引资四级高级主管，税前薪酬45~50万元/年。

即使在全国，金华市税后80万元的公务员薪酬水平也是遥遥领先。

公告显示，这三个职位分别来自金华市下辖婺城区财政局、东阳市交通运输局和国资办，分别为金融高级主管、航空产业规划发展高级主管、投融资高级主管。

薪资高自然要求也高。放在金融和航空行业，这些岗位的要求也是精英级别。

以东阳市国资办投融资高级主管为例，除了具备硕士研究生及以上学历，和交通工程、交通运输、城乡规划、管理科学与工程等相关专业毕业，还要求具有3年以上在国内外金融业发达地区知名企业、金融机构或金融监管单位负责投融资、资金管理等相关项目负责人工作经验。

可以发现，聘任制公务员主要面向高精尖人才、职位、行业。江西省此轮招聘，就集中在光伏新能源、航空制造、高端装备、电子信息、新能源汽车等多个战略新兴行业。重庆市此轮招聘，则包括多个总工程师、总数据师、总规划师等关键岗位。

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马亮指出，近期各地招聘的聘任制公务员不少涉及重大项目和重大改革的工作，往往专业性较强，是当前多数公务员所不具备的，需要引入“外脑”。

“高薪因此就是不可或缺的，否则不足以形成强有力的吸引力”，马亮说，比如，人工智能方面的技术人才往往首选高薪和工作氛围自由的互联网大厂，如果政府部门不能开出竞争力强的工资，就很难吸引人才。

但对于传统公务员来说，这样的高薪是否公平？

实际上，聘任制公务员虽然工资高，但却欠缺传统公务员的稳定性。

根据招聘公告，聘任制公务员的聘期一般为3~5年。聘期结束后，经过考核和批准，可以转为委任制公务员。但如果经考核后不合格，或将不被续聘，近年来多地已经出现被末位淘汰的聘任制公务员。

“聘任制公务员的工资待遇高，但是在同等职位下，非公务员实际能拿到更高的工资，也就是说，相比于市场化岗位，聘任制公务员的工资待遇其实没有优势。”中公教育首席研究与辅导专家王健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正因此，有些地方还要用人才政策来解决聘任制公务员的待遇问题，比如住房、医疗、教育补助等。

是否应该普遍推广

聘任制公务员并非新生事物，在我国已有几十年历史。

一位政府管理专业学者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20世纪8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深入，基层政府工作人员缺口较大，国内部分乡镇就开始在社会上和农民中选聘干部。

2002年，吉林省首先试点政府雇员制度，直到现在仍在一些地方政府部门中实行。

2005年颁布的《公务员法》明确规定，机关根据工作需要，经省级以上公务员主管部门批准，可以对专业性较强的职位和辅助性职位实行聘任制。

“聘任制公务员入法，让这一探索的确定性更强，应聘更有保障。”该学者说。

2007年，广东省深圳市和上海市浦东新区成为第一批试行公务员聘任制的地区，两地采取了不同的试点路径。

“近期各地招聘聘任制公务员，主要是参照上海试点，只招聘少量专业性较强、人才紧缺的高层次职位。”该学者说。

2019年，中国自由贸易试验区临港新片区管委会招聘聘任制公务员，职位包括企业上市推进专员、离岸业务研究员等，薪酬就已达50~80万元。

深圳市试点则探索全面推进。2015年，深圳市印发文件规定，招聘行政执法类和专业技术类公务员，全部按照聘任制公务员管理有关规定执行。

由于涉及面较大，深圳市聘任制公务员未实行高年薪，但公开信息显示，其薪资水平仍高于同层次委任制公务员。

“聘任制公务员是一个非常好的探索，打破了传统的‘铁饭碗’，对于公务员招录制度也是一个有益补充。”王健说。

近年来，一些地方的开发区参照深圳市试点经验，开始全员竞聘，将全部公务员转为聘任制。

“开发区作为政府派出机构和经济功能区，人员身份较为复杂，往往混杂了公务员编、事业编、第三方劳务派遣等，需要创新用人管理体制。且招商引资是开发区一项重要工作，绩效导向明显，也适合开展市场化的聘任制改革。”上述学者说。

几年前，华北地区某省级开发区管委会工作人员张昭就经历了一次全员竞聘。除了正副职领导，他所在的开发区管委会其他职位全部重新竞聘，首批面向全区机关事业单位，如有空缺，则面向全社会竞聘。

“通过这次竞聘，中层职位减少，基层职位和专业技术职位增加。重新获得竞聘的人员保留原来的编制和职级，试用期6个月，聘期3年。聘期结束后考核为不合格的，有编制的体制内人员被分流到其他有空编的单位，社会招聘人员则自谋职业。”张昭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对于公务员来说，改为聘任制后的收入有所提高，这主要体现在绩效工资上。张昭介绍，改革后，绩效工资占比提高到了60%，且与开发区绩效挂钩。

“如果开发区的综合考核进入全省前20%，我们的工资最高可达同区其他机关单位公务员工资的三倍。”他说。

但即便如此，竞聘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绝大多数开发区原在编公务员都没参与竞聘，而是选择分流到其他单位，其中包括好几名处级干部，”张昭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大家当时讨论后，普遍担心公务员编制会被取消，所以干脆到其他单位继续选择‘铁饭碗’。”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机会，让更年轻、学历更高、但此前没有编制的张昭竞聘成功，成为一名聘任制公务员。

王健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聘任制公务员目前还无法大范围推广，因为大部分人选择报考公务员，主要看重的是编制，是稳定。”

马亮则对21世纪经济报道表示，公务员制度强调终身雇佣制而不是聘任制，是多数国家普遍采取的一种模式。

《公务员法》亦规定，公务员享有“非因法定事由、非经法定程序，不被免职、降职、辞退或者处分”的权利。

“打破终身雇佣制，推行聘任制，固然可以激活公务员干事创业的积极性，但是也可能带来新问题。从整个公务员制度来看，并不应推崇普遍推行聘任制的做法，但是各地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试点。”他说。